城市要为人而规划
城市规划的首要目标是城市活力,城市规划必须围绕促进和保持活力来做文章,因为城市是因人而生动。
快速的城市化和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运动正在各地轰轰烈烈地进行。只要你去过几个不同的城市,你会发现,这些城市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,宽敞笔直的道路,乃至不断涌现的大学园区、科技园区、中央商务区、文化中心、文化广场、大剧院等等公共建筑,怎么都是千人一面,这些城市除了名字不同以外,很难找到各自的特色,它们都有空旷无比少见人影的硕大广场,都有一个比一个高的标志性建筑,都有宽大而车流滚滚的大马路,却不见给行人而预留的自行车道和人行道,整个城市好像都是为汽车而不是为人设计的,现代气派的中央商务区一到晚上下班后便死气沉沉。远离居民和单一功能的大型体育设施、奥林匹克中心和会议中心,都有夸张的现代造型,除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大型比赛后,剩下便是漫长的空置与无比的寂寞。
老城区都在大规模地改造,有些地方的住宅十几年就又推倒重来,更不说那些上百年的老房子,媒体时常报道又有哪个名人的故居被推土机无情地抹去,一些有纪念价值的建筑在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中被推倒,许多各具特色的民居被铲除,代之以千篇一律的伪民俗一条街,宽大的街道将人无情地分开,过一条马路要迂回涉险才能过去,好像汽车成了城市的主角,人反而变得可有可无。街道整齐而冰冷,一眼望去都是大商店,找不到卖针头线脑的地方,找不到喝茶歇脚的小店,更不用说让人休息阅读的小书店,一切都是冷漠地高大上。
各个居民小区被围困在各自的铁栏围墙内,与城市和街道分得清清楚楚,这里只是成了睡觉的地方,社区生活单一乏味,看一场电影要乘车十几公里,更别说音乐会和图书馆,需要长途跋涉,变成奢侈的期待,因为大多数城市的文化中心都是集中建在城市的中心,这是城市的脸面,是让人赞颂的政绩。而想要去一下公园,非得舟车劳顿,许多公共建筑和公共设施都远离居民区,这些好像都不是为人而规划,而只是为城市的面子所规划。
而正在开发的新城区,到处都是推土机,几百年的大树被砍伐,几百年的老民居被推掉,土地被推平,各具风貌的原生态被千篇一律的三通一平所替代。然后这里又成长出千篇一律的科技园区、中央商务区、文化中心等,千篇一律的火柴盒式的建筑。看看那些冰冷的建筑,这些难道真的是为人而准备的城市吗?
那么,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城市,需要什么样的城市规划?这也许从一个城区的规划故事中悟出什么。
那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,当时还没什么规划概念,沿海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区需要开发,开发商便转辗找到新加坡一位著名城市规划师,请他来做这个城区的总规划。这位规划师下车伊始,便与开发商约法三章,立即停止所有推土机的工作,所有的整体规划都必须由他与他的团队来操刀,同时需聘请他做这个城区的规划师三到五年,直到这个城区建成完毕。开发商一听有点惊讶,尤其是第一条,推土机为何要停工,不是要三通一平吗?人们后来才知道规划师意图,城市是为人设计的,所有的一切都要以人为本。人们居住在这里已有千百年,有了固定的生活习惯,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的感情,而经过几万年自然形成的山岳水川,都有其合理存在的价值,它之所以形成这样的风貌,是岁月与大自然的杰作,人只可顺其自然而不可反其道而行之,人定胜天是不可能的,只有天人合一才是正道。因此要让所有的推土机停工,尽可能少地破坏原有地形地貌,房屋建筑要依形就势,真正的规划原则就是顺其自然。
如今,30多年过去了,再看这个城区,居住在这里的人无不称赞当年规划师的远见卓识。这里没有宽敞笔直的大马路,道路与房屋都是依山修建,没有红绿灯,却几乎很少塞车,也没有发生过大的交通事故,地下管网四通八达,雨季也从未受淹,许多树木都原生态保留下来。小区如同公园,居民可随时下来散步,影院书店体育文化设施就在周围,各种特色小店布满社区,人们悠闲地生活在这里,城区充满活力,充满生机。有人说,这才是诗意的栖居。
这不就是人们所需要的安居乐业的宜居城市吗?正如出生于美国的城市规划批评家雅各布斯20世纪60年代在她的《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》所倡导的一样,城市规划的首要目标是城市活力,城市规划必须围绕促进和保持活力来做文章,因为城市是因人而生动。
(作者系文化学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