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说环保就想到种树 那种树真的有利而无害吗
由于种植速生桉树经济效益明显,华南地区曾广泛种植,但“桉树有害论”也一直在争议中。
很多人一说环保,就想到种树。种树在很多人眼里,成了参与环保的代名词,或者说是最方便的不二法门。因此,30多年前,我国就有了“植树节”。
我关注环保,不到20年,2008年,出版了《没有大树的国家》之后,就日益变得“违反潮流”起来,开始时只是反对一味种树,呼吁大家都应当去护树,保护天然林。后来干脆想反对“植树节”,呼吁植树节应当改名为“护树节”。现在,还想进一步,想呼吁中国把“森林覆盖率”的计算,改为“野草覆盖率”的计算。
1当前中国,有三种树正在成为其他树的克星
如果我们仔细地观察过一棵树,就会发现,树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,就是极其重视繁殖后代。几乎每一棵树每年都会结成千上万颗果实。他们一旦成熟,就急匆匆地落到土地上,寻找萌芽和新生的机会。
因为它们很清楚,真正能够长出来和长大的概率,微乎其微。它们随时可能成为牛羊的食物,随时可能成为昆虫的食物,随时可能成为病毒的“食物”。
不过,擅长繁殖后代的树,最怕的倒不是牛羊、昆虫和病毒,它们最怕的,是人类的刀斧,人类的放火烧山,人类为追逐经济利益时全神贯注的替换。
当前中国,有三种树,正在成为其他树的克星。
一种叫杨树,主要生长在北方;一种叫杉树,主要生长在南方;还有一种叫桉树,也主要生长在南方。
不久前,我刚回了一趟老家,见我们兄弟三人难得都一起回来了,父亲带我们到山上,把他这十年来所种的树,第五次交代了一遍。
他边走边说,这十几棵,是他十年前种下的,是杉树。另外一小片,是他去年种下的,是杉树。还有一大片,是把原来的桔子园改造后种的。桔子最近卖得不好,准备不要了,通通种成杉树。
我们兄弟仨在后面心神不定地跟着。我们对这些树不感兴趣,我们都在想,如何让他不种杉树,不要让整个村庄只有一种杉树。
最后,我们到了一个小山顶,那里,还残留着十几棵松树,十几棵其他的阔叶杂木。
这是福建北部丘陵地带中常见的一个村庄。这是福建北部常见的一个家庭。这是福建北部最常见的“杉树运动”。
这“杉树运动”运动,涉及几乎每一个农民家庭。原因在于,农民们都准备进城打工和居住。在这种形势下,农田只好荒芜,太肥沃太舍不得的,种些蔬菜,种些苗木,能有点收益。水稻是不种的了,大家都到城市里买其他地方运来的米。
村庄周围的土地,过去最好的是田,现在当然是山了。过去以稻田、蔬菜为主的“草本经济”,现在已慢慢转向了以板栗、杉树、果树为主的“木本经济”,于是,山地的价值明显高了起来。
最搞笑的是那些松树。松树在30年前,还是大家争相种植的宠儿,但今天,它却成了人们舍弃的无用之物。农民们先是把松树根部砍上一圈,让树无法从根部将营养通过树皮输送到树顶,于是树就黄了,就可以以生病为理由,顺理成章地放倒。
松树在倒下之前,它的旁边,已经种下了一株小杉树,正雄心勃勃夺取阳光,获得生命权。
杉树其实也没那么容易长成,头两三年,还是要锄草、施肥、打药,以免杂树和野草把它们压倒,葛藤、白蚁把它们消亡。但三年之后,杉树就长到了两三米高,已经基本上能够独立生存了。这时候,农民就可放心大胆地一年到头在城市里打工。如果他们能足够地放心,完全可以等到20年之后再回乡,申请砍伐证,把这些杉树卖掉。中间,几乎什么也不用操心了。
杉树,可以说是最符合农民进城经济学的树种,在最近10年来,它们很好地承担起了时代的使命。
我们仨几乎不约而同地问,这些杂树、松树,能否不砍了?我们不要杉树,就让这一小片留存下来吧。
父亲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,说,不可能,大家都在占山,今天我不动手,明天其他的人就动手了。谁占就是谁的,不可能留下来。
我们什么话也没法再说,默默地回到家里。
2008年,我写《没有大树的国家》的时候,村庄里流行的还是桔子树。桔子树一般只在山脚下生长,因此,山腰到山顶,还是留存着天然半天然林木。但是现在,整个村庄,已经没有几棵天然杂木。
没有了杂木,只有了杉树,野生动物就全都消失了。这就是生态学上最可怕的“栖息地破坏”。没有了杂木,水也护不住了,因为整个林子只有一种树根,根本无法让大雨慢慢吸附于土壤里。如果雨水再大些,还容易造成山体滑坡。此外,没有了杂木,整个村庄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态美感。
虽然在林业局的统计数据上,闽北的森林覆盖率一点都没有下降,仍旧保持在80%以上,但稍微具备一点点生态学常识的人都知道,闽北的森林质量,已经衰退到不如原来的10%。
闽北是中国南方的一个缩影。江西也在发生“杉树运动”、“茶树运动”,广东和广西,闽南和赣南,好多年前就已经发生了“桉树运动”。南方许多地方的天然林生态系统,就被这几种树无情地替代了。
如果你去雷州半岛看看就知,雷州半岛90%以上的树都是桉树。如果你去广西的钦州、防城港一带看看就知,这些地方90%以上的树,也都已是桉树。
2建设“生态林”的误区
中国有几个有名的“防护林”:三北防护林、长江防护林、沿海防护林。在今天看来,我们在构筑这些防护林时,还存在着不少认识上的误区。
三北防护林,种的几乎都是杨树。长江防护林,上游还保存了不少天然林,中下游的河岸两边,种的基本上都是杨树。沿海防护林,长江以北的海岸线,也是“杨家军”独领风骚;长江以南,沿海最重要的生态系统如红树林、木麻黄林,在中国当前的房地产开发、港口开发、工业园区开发热潮中,被破坏得七零八落。
为了治理雾霾,2011年,北京下了狠心,要在整个城市范围内,新创造300万亩的“森林”。没有土地,就向农业要地,把农田都改造为林地,把农民都转化为护林员、造林员,但这样做成本和代价都是极高的,几乎每一亩森林,成本都在10万元以上。为此,北京几乎把河北、山东一带苗圃里的苗木全部买空。
但大家想一想就明白,本来为“城市绿化”而抚育的苗木,里面会是些什么树?不外乎是杨树、槐树、柳树这些被人类宠爱了千百年的“城市居民树”。这其中,当然又以杨树居多。
上面说到的三北防护林种的几乎都是杨树,且不说沙地、草原是不是需要种树,就是真的需要种树,怎么可能仅种杨树呢?建设防护林,可不是为了经济效益,而是为了生态保护,而生态保护的核心原则就是让本地的树种尽情地生长。生态保护的基本道理,就是尽量不要干扰自然界的“自我修复能力”,让本地的杂草野树,自然地演替。这样,既不耗水,也不需要施肥,更不需要打农药。
北京为了种植300万亩的树,甚至还对土地进行了平整。对此,一个东北过来的林业工人张祥说:“我们东北的森林里,有很多‘水泡子’(森林中稍大的水滩和水坑)。这些水泡子,平时可以积蓄雨水,这样,天一旦下大雨,雨水就会被这些水泡子分解储蓄,留在林子里,不会形成洪涝,然后,成为溪流或地下水的最佳补充。这水泡子还有其他的好处,比如可以让动物有喝水的地方,林蛙啊什么的,也可以在里面产卵。平时太阳一晒,它蒸发的水汽,还带来阴凉。因此,林地里面,最好是坑洼不平的,这对生物多样性也是一种极好的保护。”
一个林业工人都说得这么清楚的常识,可在“保护生态,治理雾霾”的林业专家眼里,似乎都不值得遵守和认同了。
华北大地如今雾霾肆虐,一个很大的原因,就是天然湿地、天然河流、天然森林大量消失,它们都变成了杨树林。
其实,如果一定要种杨树的话,种下之后,只要不再把树林底下长出来的其他杂草野树给铲除,杨树林也可能慢慢地演替为一个半天然的生态系统,保水、造水、净化空气,给当地野生兽类、鸟类、昆虫、两栖类、爬行类,提供上好的生存栖息地。
可惜的是,我们却要把杨树林下面的其他生物,通通清除。有的说是为了防火,有的说是为了让杨树生长得更好。也许管理者们都忘记了,我们要的不是杨树,我们要的森林生态系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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